最近,我在翻阅“老西藏”阴法唐将军所著《从泰山到珠峰——阴法唐回忆录》一书,不由得想起建藏援藏工作者共有的“西藏情结”和所传承的“老西藏精神”。
提起“西藏情结”,不得不说作为一名老进藏工作者,在北京如能被朋友和同事称呼一声“老西藏”,心中总能激起阵阵暖意,因为这三个字承载着太多的意义。
1987年初,我从青海调到西藏工作,1991年底又从西藏调到北京工作,但最令我怀念的地方还是在西藏,我觉得那里是我人生度过最幸福时光的地方。
30多年来,西藏的一切让我深深眷恋,并发疯似地一次次投入她的怀抱。即使几年前我从记者岗位退休,仍是痴情不改,总想着为西藏做点事。于是,我担任北京建藏援藏工作者协会秘书长,继续书写我那“常回家看看”的雪域情怀。
2019年,中国西藏网给我开设了“藏北故事”专栏,至今已撰写发布170余篇稿件,仍无搁笔之意。因为这片高天厚土,给我太多的感动与激情,总会有说不完的故事。
然而,何止是我这样。我所熟悉的每位建藏援藏工作者,如今一谈起西藏,似乎都回到了那寄予万般深情的地方,充满激动、虔诚和眷恋。
图为阴法唐邀请在京工作和生活的10多名藏族同胞来家里做客,一同欢庆藏历土牛新年(唐召明2009年2月26日摄)
北京建藏援藏工作者协会学习指导老师、西藏自治区党委原第一书记阴法唐,自1950年随其所在的第二野战军十八军首批进藏开始,累计在西藏工作了27年。
阴法唐后来从西藏调到北京,却把心永远留在西藏。他在京不辞辛苦地为西藏的人、为西藏的事奔波忙碌、倾注热忱。
我采访中清晰地记得:1982年10月,党的十二大刚结束不久,时任西藏自治区党委第一书记的阴法唐就前往因开发藏北无人区而诞生的那曲地区双湖办事处(现那曲市双湖县)考察工作,还去了这里的“人民公社”嘎措乡。
阴法唐不顾高寒缺氧来到“生命禁区”考察工作,让无数干部群众倍受鼓舞,因为他们从阴法唐身上看到了一名“老西藏”对雪域高原的挚爱情怀。
上世纪六十年代,人们把十八军等进藏早的人员称为“老西藏”,以后,包括西藏人民,往往也把八九十年代以前的进藏人员称为“老西藏”。
有了“老西藏”,也就有了“老西藏精神”。阴法唐将它总结为:“长期建藏,边疆为家;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自觉遵纪守法;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忍耐,特别能团结,特别能奉献。”
“长期建设西藏一直是‘老西藏精神’的核心。它是对党的光荣传统——井冈山精神、长征精神、延安精神、西柏坡精神等的继承和发展,并且越来越深入人心。”阴法唐说,“两不怕”最初是进藏部队155团2连修建康藏公路时提出来的。后来,这个团在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中担任主攻,2连是主攻连。这个连六班班长阳廷安高喊“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跟我来”,连续攻下20多个地堡……由此,“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口号和誓言,也就成为人民解放军驻藏部队和“老西藏”英勇战斗精神的见证。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进藏,至今还健在的“老西藏”,如今大都八九十岁了,早已离开工作岗位,但他们的后代仍在继续着父辈们所开创的建设新西藏的事业。“老西藏精神”在这些后辈身上薪火相传,继续传递着奉献接力棒。
2003年,因突发脑溢血而去世的中共那曲地区(现那曲市)班戈县委常委、县委组织部部长祁爱群,出生在江苏靖江。他的父亲祁礼法于1960年进藏工作,1977年,祁礼法把远在江苏靖江的妻子和儿女接到西藏。从此,祁爱群开始了在西藏的生活、学习和工作,用“老西藏精神”谱写了自己短暂而光辉的一生。
这是1991年祁爱群在青海格尔木的公公家与三岁女儿袁锦一起拍摄的照片。袁锦在上海生活,母女俩一年才能相聚一次(唐召明翻拍照片)
1980年,祁爱群中学毕业后参加高考,按她的考试成绩,本可选择其他省市一所大学来就读,毕业后分在其他省市工作,但她却把自己的志愿确定在了西藏农牧学院。她对父亲说:“爸,我像你年轻时一样,现在已经爱上了西藏这块神奇的土地,我更愿意在这里放飞我的青春……”父亲支持了女儿的决定,祁爱群如愿以偿。
1984年7月,祁爱群在西藏农牧学院毕业,主动选择来到“世界屋脊的屋脊”的那曲地区畜牧部门工作。
2001年底,那曲地委考虑调祁爱群到那曲草原腹地、平均海拔4700多米的班戈县工作,任县委常委、县委组织部部长。祁爱群知道自己身患各种疾病,如果调到班戈,还要与在那曲镇工作的丈夫分开,但她还是服从组织安排。消息传开,祁爱群的朋友都劝她不要到更高海拔的班戈县工作,她的丈夫袁勇更是为此急得不行。他对妻子说:“你不要命了?班戈是你一个病人去的地方吗?”说完就要去找组织,祁爱群却拉住丈夫说,“这是组织的安排,我们不能讲条件……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在人们的心目中,组织部长应该是整天同干部打交道的人。可在班戈草原牧民心中,祁爱群也是时刻把牧民的快乐与痛苦放在自己心中的组织部长。
牧民白玛拉姆是班戈县普保镇的贫困户,丈夫去世早,留下她和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全家一年到头靠吃政府的救济粮度日,生活较为困难。一天,祁爱群来了,她把白玛拉姆确定为自己的扶贫联系对象,常来白玛拉姆家,并且每次来都要带点酥油、糌粑、大米和白面给白玛拉姆。
为了白玛拉姆家能彻底脱贫,2003年5月,祁爱群联系县里的其他单位,为白玛拉姆家买了70多只羊,并教白玛拉姆学会短期育肥和反季节销售的办法。
2003年底,白玛拉姆有生以来第一次走进市场,出售了10只羊,收入了2000多元。当她备好上等酥油想请祁爱群来家里喝酥油茶时,他们的祁部长却永远不能赴约了。
2003年12月13日下午,祁爱群因突发大面积脑溢血昏倒在工作岗位上,用宝贵的生命深刻诠释了“老西藏精神”。2004年,她被追授“全国优秀组工干部”荣誉称号。
图为中国石化首批援藏干部李一超(右)陪同术后的斯求卓玛(中)到天安门广场游览(唐召明2010年5月1日摄)
无独有偶。北京建藏援藏工作者协会李一超,也是一位续写父辈情缘的进藏人员。
2002年7月,“老西藏”李本信、何蜀江之子李一超主动请缨,成为中国石化对口支援西藏那曲地区班戈县的第一批援藏干部。
李一超曾在西藏军区拉萨八一学校读书,并把西藏当成自己的“第二故乡”。援藏对他来说,既是了却父母的西藏情缘,也是为“第二故乡”施展才华的难得机会。
2002年10月9日,时任班戈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的李一超在下乡途中,发现新吉乡牧女斯求卓玛脖子上长着一个巨大肿瘤,无法劳动。随后,李一超为帮助她解除病痛而多方奔走,并开始长期资助斯求卓玛。
2010年,在李一超长达8年时间的不懈努力下,北京口腔医院为47岁的斯求卓玛实施手术,成功切除脖子上“悬挂”28年、重达5公斤的肿瘤,使她重获新生。
图为中国石化援建的班戈县城(唐召明2008年摄)
“雨天一路泥,雪天一路冰,晚上一路黑”是2003年以前班戈县城的写照。2009年盛夏,因共同帮助斯求卓玛治病,我和李一超来到班戈县,并漫步在县城平坦大街上。他告诉我,中国石化援藏的第一件事就是投资2700万元修建县城的道路和安装路灯。
工作生活在这里的干部群众清楚地记得,在工程施工期间的140多个日日夜夜,“李县长”几乎都留在了施工现场。
半年后,这项集给水、排水、污水、通讯、电力等管网于一体,并安装有照明设备的吉江扎西路顺利竣工,长期生活在乡下的群众,特意来体会一下几十盏桔红色太阳能路灯照明下的水泥路……
我所在的北京建藏援藏工作者协会,有着许多像李一超一样的十八军后代。他们退休后,仍在为西藏的事业不断发出光和热。
图为北京建藏援藏工作者协会副会长张小康在协会召开的“弘扬老西藏精神学习交流座谈会”上介绍“老西藏精神”(唐召明2023年10月14日摄)
十八军军长张国华的女儿张小康,以记录、传播老西藏的故事为己任,把“老西藏”鲜为人知的故事记下来、讲出去。她用八年时间,辗转全国,采访数百名跟随其父亲远赴西藏的战士及其子女或亲属,于2014出版发行了纪实文学作品《雪域长歌:西藏1949-1960》,被多地档案馆、党史办收藏,定为党史教育读本。
图为芦继兵在协会所举办的“弘扬老西藏精神,为党旗增辉”宣讲报告会上作宣讲(唐召明2018年5月19日摄)
近年来,十八军宣传部长夏川的儿子芦继兵,作为延安儿女故事团的成员积极宣讲传播“老西藏精神”。他那激情澎湃的演讲感动了许多部队官兵、学校师生、机关干部、企业员工。他数次走上雪域高原,走进井冈山、延安、西柏坡等革命老区,用大量珍贵的历史照片、具体详实的统计数据,向大家讲述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也就没有新西藏的历史。由于成绩突出,被北京市聘请为红色宣讲团成员。
图为张琪向听众致军礼。当日,“老西藏精神和两路精神进校园”宣讲报告会在拉萨举行(唐召明2018年9月18日摄)
十八军老战士张均的女儿张琪,以首批进藏女兵、她的母亲祁奋的故事为线索,通过展示历史照片和真实的故事,以及自己追寻父母足迹在西藏军区总医院服役十四年的亲身经历,向无数听众讲述了首批进藏女兵克服高寒缺氧等困难,在西藏建功立业的感人故事,深受好评。
……
西藏和平解放70多年来,正是这样一批批解放西藏、建设西藏、支援西藏的建藏援藏工作者传承“老西藏精神”,与广大藏族同胞一起团结合作,共享甘苦,把青春、热血乃至生命献给雪域高原,使西藏取得了“短短几十年、跨越上千年”的巨大变化,也奏响了一曲曲感天地、泣鬼神的华彩乐章。(中国西藏网 文、图/唐召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