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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在印度的遭遇:喧闹的菩提伽耶

2017-12-31 袁越 三联生活周刊

菩提伽耶佛教

佛教史上那棵著名的菩提树的后代就种在大觉寺的后面,原树被阿育王的夫人下令砍掉了,因为她嫉妒丈夫每天都花很多时间在树下打坐,没时间陪自己。幸好阿育王的女儿将原树的树枝运到斯里兰卡扦插繁殖,这才算保住了树种。今天大家见到的这棵树是1885年翻修时从斯里兰卡那棵树上砍下来的树枝扦插而成,其象征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印度乞丐的人数之多,年龄之轻,外形之惨,意志之坚定,绝对是世界之最。印度的乞讨者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残疾人,缺胳膊少腿都算轻的,我曾经在火车站见过一个残疾乞丐,四肢全都萎缩成竹竿状,在地上爬行时看得我一阵揪心;另一种是老人和孩子,老人通常坐在火车站、繁华路口或者旅游景点的门外乞讨,儿童们则四处打游击,见到衣着体面的人就走过去用脏手抓住对方裤管,另一只手做出吃饭的手势。据我观察,儿童乞丐的背后大都有一个叫花头子暗中监视,这些都是职业的乞讨者。

“成年乞丐的情况我说不好,可那么多儿童当乞丐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家长们都哪去了?印度难道没有义务教育法吗?”我问阿克塔。

“法律倒是有,但执行不力。”阿克塔答,“我们这里的公立学校质量很差,学费虽然很低,但还是要交文具费和生活费,很多家长连这点钱都交不起,只好让孩子辍学。”

阿克塔带我去见他的好朋友拉维·库玛(Ravi Kumar),库玛办了一所私人学校,收容了几百名辍学生。学校建在一个古代佛塔遗址的旁边,传说这座佛塔是阿育王所建,为了纪念那个给了佛祖一碗乳酪米饭的村女苏迦塔。这样做既表明了学校的宗旨,又可以借此宝地吸引外国游客前来参观,便于接受捐款。

库玛先生受过很好的教育,曾经在大城市有份不错的工作,却自愿选择辞职回乡开办了这所学校。“我自己就来自一个非常贫穷的家庭,小时候就是在这样一所由志愿者开办的学校里接受了良好的教育,这才有了今天。”库玛告诉我,“所以我相信教育是农村孩子们最需要的东西,既然政府办不好,那我就自己来。”

印度公立学校的低效率举世闻名。根据美国哈佛大学教授迈克尔·克雷默(Michael Kremer)所做的一项研究显示,印度公立学校所有注册教师中有1/4平时从来不上班,而上班的那些教师中有一半人从来不上课。根据一家印度教育机构所做的调查,只有不到一半的印度小学五年级学生能够达到二年级的语文和算术水平。这就是为什么相当多的印度家庭宁愿花点钱送孩子去私立学校,即使是很穷的家庭也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好在印度的私立学校也分两种,一种非常昂贵,全部用英文授课;一种则很便宜,普通家庭的孩子也上得起。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印度正在按照教育水平的高低而被分成两个完全不同的“国家”,一个由文盲(约占印度总人口的1/3)和公立学校培养出来的半文盲组成,包括绝大多数农民和体力劳动者;另一个则由私立学校的毕业生组成,他们是印度中产阶级的主体。

“比哈尔邦的教育状况尤其糟糕,因为我们曾经出过一个非常腐败的领导人拉鲁·亚德夫(Laloo Yadov)。”阿克塔补充道,“他把比哈尔邦的经济搞得一团糟,老百姓也越来越穷,没钱送孩子读书。”

“你们为什么不把他选下去呢?”我好奇地问。

“我可从没投过他的票,不过很多低种姓的人喜欢他,觉得他是穷人的代言人。”

这个亚德夫曾经是印度政坛一位呼风唤雨式的人物,他出身低种姓家庭,从小就能说会道,大学毕业后投身政坛,依靠个人魅力在1990年大选中获胜,成为比哈尔邦首席部长。他擅长在选举中打种姓牌,自称是低种姓群众的代言人,为此他不惜煽动仇恨,号召低种姓民众起来造高种姓的反,直接导致了种姓战争的爆发。为了获得穆斯林群体的选票,他甚至还曾故意装扮成本·拉登的样子参加竞选,此举招来了不少非议,但却让他获得了很多宝莱坞演员的欢迎,影星们喜欢这种有着鲜明个性的政治家,纷纷为他站台,替他拉选票。

上台后的亚德夫开始肆无忌惮地贪污,据说总额超过了2亿美元。在反对党的压力下,1997年他被迫辞职,却又成功地将他的文盲妻子推上了首席部长的位子,而且一坐又是7年,直到2005年才终于被选下了台。这期间比哈尔邦的实际掌权者毫无疑问还是他,也就是说,他担任比哈尔邦最高领导人长达15年之久。

下台后,亚德夫又当上了印度铁道部部长,直到2009年才终于离开了这个职位。不过他现在仍然是印度国会的议员,所有那些贪污指控都没能撬动他一根毫毛。

印度著名专栏作家格查仁·达斯(Gurcharan Das)在他那本畅销书《解放了的印度》(India Unbound)中专门写了亚德夫的故事。在达斯看来,这个故事很好地反映了印度民主制度和种姓制度结合的后果,那就是进一步导致了印度社会的两极分化。早在上世纪50年代,尼赫鲁政府便修改法律,强迫政府机关和大学必须把20%的位置留给低种姓民众。随着低种姓官员的人数越来越多,对选票的争夺越来越激烈,这个比例已经上升到了50%左右,也就是说,印度一半的公务员和大学生不是按照能力或者成绩而被挑选上来的,其结果可想而知。不过,达斯认为,这是印度式民主必然要付出的代价,种姓制度无论如何必须被打破,只不过他认为要想做到这一点,必须借助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力量,提高低种姓人群的地位和财富,而不是为了拉选票而强制推行人人平等的政策。

那么,早在2500年前就主张人人平等的佛陀后来的结局是怎样的呢?我决定追随他当年的脚步,去鹿野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