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解读｜“治”慧新篇：从都江堰到雅下工程 看中华文明的传承与践行

　　12月5日，习近平主席同法国总统马克龙在四川成都都江堰进行了一场非正式会晤，引发全球关注。这座拥有两千多年历史，至今仍在流域治理中发挥关键作用的水利工程，何以成为东西方文明对话的舞台？其中所蕴含的生态哲学对于理解中国贯穿千年的治理之道具有怎样的启示？由此观照位于西藏林芝的雅鲁藏布江下游水电工程（雅下工程），作为新时代超级工程，它又体现了怎样的治理传承和时代担当？

　　对此，中国西藏网特别邀请到西南民族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西南民族大学国家安全与区域发展研究院专家张友进行解读，从两国元首都江堰会面中深入剖析其背后所蕴含的治理智慧。 

图为都江堰水利工程 图片来源：四川省都江堰水利发展中心

　　为何是都江堰？ 

　　记者：您如何理解这次会晤选择都江堰的深刻寓意？

　　张友：这次会晤的选址堪称“文明对话的神来之笔”。都江堰不是普通的历史遗迹，而是中华民族“天人合一及对应统一”哲学思想的活态载体，是人类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最早成功实践典范。习近平主席向马克龙介绍都江堰时指出，每次来到都江堰都能感受到先人因地制宜、顺势而为、天人合一、治水利民的伟大，从中汲取到治国理政的智慧。这一表述点透了核心寓意：都江堰所承载的不仅是水利技术，更是中华文明的精神密码。

　　中法两国分别是东西方文明的杰出代表，都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独立自主的精神内核。在都江堰这样一个见证了中华文明连续性、创新性、包容性的地标性工程中会谈，本身就是一种象征——就像都江堰“四六分水”的智慧一样，大国相处也需要找到利益与责任的平衡点，通过相互理解、相互尊重实现共赢。马克龙总统赞叹中国人民的勤劳智慧，认可两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追求相通，这正是文明对话的基础。在变乱交织的国际形势下，都江堰的“和而不同”智慧，为大国关系发展提供了古老而鲜活的借鉴。

　　记者：都江堰水利工程历经两千二百八十余年仍在发挥效用，其背后体现了古人怎样的治理智慧？

　　张友：都江堰的伟大，在于它将中华古典哲学中的对应统一思想完美融入水利实践，实现了多重矛盾的辩证统一。首先是“人与自然”的对应统一，李冰父子没有采用“堵水拦洪”的对抗式思维，而是顺应岷江出山口的地形水势，通过鱼嘴分水、飞沙堰泄洪、宝瓶口控水的精妙设计，让江水“顺势而为”，既消除水患又灌溉农田，完美诠释了“道法自然”的哲学理念。这种“天人合一”不是被动顺从自然，而是主动把握规律、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与现代生态水利理念高度契合。

　　其次是“功能多元”的对应统一，都江堰以极简的工程结构实现了防洪、灌溉、排沙、供水等多重功能，枯水期内江六成供水、丰水期外江六成泄洪的“四六分水”原则，生动体现了“执两用中”的中庸智慧。它不追求单一目标的极致，而是在多重需求中找到动态平衡，这种系统思维正是中华古典对应统一哲学的核心——正如《中庸》所言“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更可贵的是“古今传承”的对应统一，都江堰的岁修制度、“深淘滩，低作堰”的治水箴言，以及用于标记清淤深度的“卧铁”，构建了一套可持续的维护机制，让古老工程得以跨越千年造福后人。这种“既利当下，又泽后世”的发展观，体现了中华文明对时间维度上的平衡把握，与习近平总书记强调的“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发展理念一脉相承。从哲学层面看，都江堰的每一处设计都蕴含着“对应统一”的智慧，是中华古典哲学从思想到实践的完美转化。

　　雅下工程的时代担当 

　　记者：今年7月，总投资约1.2万亿元的雅鲁藏布江下游水电工程在西藏自治区林芝市开工。作为新时代的超级水利工程，它与都江堰所承载的古人形成了跨越时空的呼应。这种传承体现在哪些方面？

　　张友：雅下工程与都江堰虽相隔千年、规模迥异，但在核心智慧上一脉相承，是中华古典对应统一哲学在新时代的伟大实践。首先是“系统治理”思维的传承，都江堰将治水与治山、治田、治林统筹考虑，形成完整的生态循环体系；雅下工程同样坚持系统观念，遵循“山水林田湖草沙一体化保护和系统治理”的治水思路，在开发水能的同时，通过生态补偿、植被恢复等措施保护原始生态系统，规避地质灾害风险，实现了开发与保护的对应统一。

　　其次是“顺势而为”理念的延续，都江堰利用地形水势实现无坝引水，雅下工程则充分利用雅鲁藏布江的天然落差和水能资源，在规划中避开生态敏感区和地质高风险区，让工程建设顺应自然地理规律。两者都摒弃了“人定胜天”的片面思维，坚持“因势利导”的科学态度，这正是对应统一哲学中“尊重规律与发挥主观能动性相统一”的体现。

　　再者是“治水利民”初心的传承，都江堰让成都平原从旱涝之地变为“天府之国”，惠及两千多万人；雅下工程建成后每年可提供近3000亿千瓦时清洁电力，满足逾3亿人用电需求，同时通过“雨季蓄洪、旱期放水”调节径流，帮助下游国家防洪减灾。从古代的“灌溉利民”到新时代的“绿色惠民、跨境利民”，水利工程的价值取向始终围绕“以人民为中心”，体现了中华文明“民为邦本”的不变追求。这种传承不是简单的复制，而是在继承核心智慧基础上的时代发展。

　　记者：在您看来，雅下工程的时代担当体现在哪些方面？这与都江堰所象征的文明基因有何内在联系？

　　张友：雅下工程的时代担当，本质上是中华文明基因在新时代的放大与升华，集中体现在三个维度。一是“绿色发展”的全球担当，面对气候变化这一全球性挑战，雅下工程每年可减少大量化石燃料消耗，为中国“双碳”目标实现提供支撑，同时带动太阳能、风能等可再生能源协同发展，形成多能互补的清洁能源格局，为全球低碳发展注入强大动力。这是对都江堰“可持续发展”智慧的现代诠释，将古代局部区域的生态平衡拓展到全球生态治理的层面。

　　二是“跨境共赢”的大国担当，雅鲁藏布江作为国际河流，雅下工程坚持“合理公平利用”“无重大损害”的原则，主动与下游国家沟通合作，通过水库调节让径流分配更均匀，既保障自身发展又惠及流域各国。这种“利己达人”的实践，正是都江堰“分水共赢”智慧的国际化延伸，也契合了习近平主席倡导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中国通过这一工程，向世界展示了“与邻为善、合作共赢”的大国胸怀，为跨境流域治理提供了新范式。

　　三是“文明互鉴”的责任担当，正如都江堰会晤所传递的信号，雅下工程不仅是水利工程，更是文明交流的纽带。通过电力共享、绿色金融合作等模式，工程将带动南亚地区输电、设备制造、金融服务等全链条合作，促进区域经济协同发展。这种“以工程促合作、以合作促理解”的实践，延续了中华文明“亲仁善邻、协和万邦”的传统，也呼应了中法元首在都江堰达成的“文明交汇、互利共赢”共识。

　　从基因联系来看，雅下工程的担当源于中华文明的核心特质——都江堰体现的包容性转化为新时代的开放合作，统一性转化为区域协同，和平性转化为跨境共赢。这种文明基因的传承，让中国在建设超级工程时，始终坚守“既谋自身发展，又担全球责任”的理念，彰显了新时代大国的责任与温度。

图为山南藏木水电站（2024年9月摄） 摄影：边子捷 

　　新启示与新发展 

　　记者：从都江堰的古人“治”慧到雅下工程的时代担当，您认为这种跨越千里的文明传承，对当代中国乃至世界有何重要启示？

　　张友：这种文明传承带来的启示，核心是“在传承中创新，在包容中担当”。对中国而言，它证明了中国式现代化不是对西方模式的复制，而是植根于自身文明土壤的创新发展——我们既善于从古代智慧中汲取营养，如将“系统治理”思想转化为现代治水思路；又勇于结合时代需求开拓创新，如雅下工程的绿色技术、跨境治理模式。这种“古为今用、推陈出新”的智慧，让中华文明始终保持生机与活力。

　　对世界而言，都江堰会晤与雅下工程共同传递了一个重要信号：不同文明并非对立冲突，而是可以相互借鉴、共同发展。正如都江堰“和而不同”的治水智慧，大国相处也应尊重差异、寻求共赢；正如雅下工程“互利共赢”的实践，全球治理不应是零和博弈，而应是命运与共。在气候变化、地缘冲突等全球性挑战面前，中华文明所倡导的“天人合一”“协和万邦”哲学思想，为破解全球治理赤字提供了宝贵的东方智慧。

　　更重要的是，这种传承诠释了文明的力量——都江堰用两千多年的实践证明，真正伟大的文明创造，必然是顺应规律、惠及人民、兼顾当下与未来的；雅下工程则以新时代的担当表明，文明的传承不是墨守成规，而是在坚守核心价值的基础上，为人类发展提供新方案。中法元首在都江堰的会晤，正是要向世界传递这样的信号：文明因交流而多彩，因互鉴而丰富，因担当而持久。

　　从岷江之畔到雅鲁藏布江边，从古代治水智慧到现代超级工程，中华文明始终以“对应统一”的哲学思维，平衡着人与自然、发展与保护、自身与他人的关系。这种智慧与担当，不仅滋养着中华民族的永续发展，也必将为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注入源源不断的动力。（中国西藏网 记者/边子捷）